古花,从古代延续而来的花。一朵花,奔跑千年,它已经改了名字,或者说,它认识你,你不认识它。
木笔,尖如毛笔头,又称辛夷。早春,花绽枝头,初苞长半寸许,及至花开似莲,小如盏,紫苞红焰,吐莲与兰花香,木有清气。
屈原《九歌》中,山鬼坐在赤豹拉的辛夷车上,后面跟着毛色斑驳的狸猫,衣袂罗裙,长发飘飘。辛夷车,在早春的山道上“嘎吱”行走,缀满紫色盈盈的木笔花,临风竦竦,这大概是中国**早的花车了。
远古的美人花车,不是奔驰、宝马。冷动力时代,木质车轱辘,简单、朴素,内心花瓣般舒展的冷艳奢华,车上缀满沉静痴情的紫色花,似有“叮当”碰撞的金属清音。
与古花相识,是种缘分。在我的朋友、诗人刘小三眼里,木笔是春天的一支笔,每当开花时,兴奋得像个孩子。他曾写过一首诗,“你先含苞成一支笔,然后手腕一转,就批准春天和爱情啊”,刘小三站在树下,仰望着木笔花,流露出一个诗人少有的天真。
木笔是一味中药,通鼻塞,治头痛。干燥的花蕾,存放在一格一格香气氤氲的中药铺里。刘小三有鼻炎,那是他20年前为追一个木笔花一样漂亮的姑娘,淋一场雨,感冒,落下的病根。每年春天,花粉传播的季节,除了写诗让他兴奋,鼻炎也让刘小三兴奋地打着喷嚏。刘小三从古书上找来药方,采几朵木笔花,煮鸡蛋吃。吃过木笔鸡蛋,一个诗人嗅觉敏感的鼻子,安静多了。
一个人对古典的崇拜欣赏,不只是停留在几册线装书上。刘小三陶醉于美人花车的轻盈飘逸,他年轻时,没拍过婚纱,想补拍一张。不想借什么敞篷豪车,刘小三想骑一辆三轮车,载上他的老婆,发髻上斜插一朵紫红色木笔花,他穿一件布质长袍马褂。
刘小三有一个奢侈的梦想,想在乡下买块地,砌一间房,房子周围种木笔树,真正进入木笔花的花意语境。刘小三已经想好了,给这间房起一个名字:木笔居,他本人就是木笔居士。
古花,不知道抚慰过谁的眼神?白居易的“紫粉笔含尖火焰,红胭脂染小莲花,芳情香思知多少,恼得山僧悔出家”,写的是木笔花。看着红尘中的花蕊,素洁纯净,连寺庙里出家的和尚都后悔了,还是凡尘好。
看古花,在旧花瓶上,看细细密密的工笔画,几枝苞芽,凝固在旧时光里。也可以在泛黄的宣纸上,那些嗅不到芳味的花,在知名或无名的笔下,只朝着同一个方向,遥不可及。
木笔,就像古人解甲归田,隐逸民间。唐代王维“木末芙蓉花,山中发红萼。涧户寂无人,纷纷开且落。”空寂的山中,溪边一篷茅草屋,花间人影,主人不知去哪儿了?其华灼灼,兀自开落。